金砖五国：团结正当时

 2001年，美国高盛前首席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首次提出了“金砖四国”（BRIC）这个带有比喻性质的概念，并预测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这四个国家将在不远的未来挑战G7集团的全球经济霸权地位。2003年底，高盛银行资深全球经济学家多米尼克·威尔逊发布的一项题为《与金砖四国一起梦想:通往2050之路》的研究报告预测，到2025年，金砖国家GDP总量将达到G7集团的一半，2040年将和G7集团的经济总量持平。自2006年起，金砖四国外长已开始在联合国单独举行会议。2009年，金砖国家开始举行正式首脑会议。甚至连吉姆•奥尼尔也未料到的是，2010年，南非也加入“金砖”组织，不仅使其从“金砖四国”扩大为“金砖五国”，而金砖国家之间合作也不再仅仅局限于经济领域。人们由此高度期待金砖国家能够成为引领全球治理体系转型的“火车头”。然而此后，中国经济发展减速，俄罗斯受到地缘战略的干扰，印度国内的政治分歧以及巴西和南非的政治动荡，为这一期待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但不可否认，众多曾经推动着金砖国家早期发展的因素仍在发挥着作用。最明显的一点是，金砖国家的出现使G7转变为G20。2007年至2009年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是自1929年大萧条以来最大的一次经济动荡，加速了全球经济体系的转变，增强了金砖国家在全球金融决策及其执行方面的参与度。同时，人们对于改革二战后的全球治理机构的呼声呈现高涨的势头。事实上，在这一关键时期，金砖国家已形成越来越多的合作机制，通过日益频繁的定期官方或非官方联系，产生了新的协同效应，使得金砖国家在双边渠道敢于提出大胆的新举措，同时也加强了金砖国家的地区和全球影响力。近年来，由于美国全球领导能力的下降，金砖国家进一步主导了很多除了金融治理之外领域的很多新倡议。

为了突出金砖国家合作的重要性，在2016年印度果阿峰会期间，印度各城市举办了超过50余次金砖主题会议，涉及各个领域和级别的政府和非政府组织。为了加强人文交往，在2016年金砖峰会开幕之前，印度相继举办了首届金砖国家贸易博览会、首届金砖国家电影节、首届金砖国家少年足球邀请赛等活动。2017年以来，为迎接2017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中国各城市也都举办了更大规模的类似活动。今年2月，上百位来自金砖五国的外交官、银行家和其他政要参加了在南京举办的金砖国家“夏尔巴”。提及2017峰会的基调，中国国务委员杨洁篪曾敦促代表们使金砖国家成为发展中国家经济快速增长的推动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调查显示，金砖五国对全球经济年增长率的贡献超过80%。基于这一点，杨洁篪呼吁金砖国家为发展中国家发声。此后，各种相关会议表明，金砖机制的核心在于其对全球治理体系的影响力。

首先是频繁的高级别会议。今年7月，金砖国家安全事务高级代表会议在北京举行，敲定了数个与安全有关特别是在反恐战略和网络安全领域的倡议。此前，金砖国家教育部长会议通过了《北京教育宣言》，提出将按照联合国2030年教育可持续发展目标，促进教育公平，提高质量教育，加强金砖教育合作。众所周知，即使在当下，金砖国家中的大多数精英阶层都愿意把他们的孩子送往在各个在科技领域拥有大量专利的G7国家中去工作或接受教育。与此同时，在杭州举办的第五届金砖国家科技创新部长级会议发布了《2017-2020金砖国家创新合作行动计划》。拥有世界42%人口的金砖五国仅占世界科研投资的17%，占全球发表的科学文章总量的27%。今年7月初，第二届金砖国家文化部长会议在天津举办，旨在建立更牢固的友谊、感情和合作关系。鉴于金砖五国不同的文化历史，经济和地理条件各异，这仍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考虑到当下正在崛起的金砖五国的宏伟目标及面临的挑战，2017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主题定为“深化金砖伙伴关系，开辟更加光明未来”。这一主题抓住了当前日渐不同的金砖五国所面临的焦点问题，即如何在投资银行助力下团结在一起，实现经济的迅速崛起。这也表明，尽管金砖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着磕磕绊绊，而且在人口结构、政治、文化上有着巨大的差异，他们仍将继续信守承诺。中国经济的成功经常被认为不仅是领先其他金砖四国，甚至后者无法望其项背。因此，一些人称中国与其他金砖国家“不再同行”。然而，在最基本的层面上，金砖国家依然坚持以驱动国家经济发展为基本原则，尽管诸如印度的塔塔集团、 Reliance集团和阿达尼集团，巴西的淡水河谷公司和Embraer公司以及南非戴比尔斯集团等民营企业巨头仍然在影响着所在国的决策。各国不同的经济规模和发展速度虽然影响各自的优先政策，但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各国之间的时空距离逐渐缩小。金砖国家之间的引力进一步增强，其市场已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与此同时，金砖国家还扩大了议程，涵盖了全球治理体系在气候变化、恐怖主义和走私等领域关切的问题。这些问题深刻影响着全球金融决策。在2010年吸纳南非之后，金砖国家便一直对继续扩大会员国持消极的态度，拒绝了将几个有意向的国家或区域性组织纳为新观察员国或对话伙伴国的建议。当然，这些国家或组织最终将被接纳。已经有人正式提议将G20国家中非金砖七国纳为“金砖朋友圈”或“金砖+”模式，甚至金砖组织未来有可能连接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目前，金砖组织可能仍未做好扩张的准备，但一旦它巩固了其基本架构，扩增成员肯定会成为一种方式。设立秘书处可能是促进这种新思维的下一个关键步骤。

加强团结仍是金砖国家当前的首要任务。金砖国家也发生着细微的变化，无论是国家层面还是世界层面的利益相关者，都希望保持五国的持久友谊。今年6月，来自金砖国家的300多名年轻运动员齐聚广州，参加第二届金砖国家运动会。而在体育竞技场之外，金砖国家合作取得了实质性的成果。同时，成都主办了第二届金砖国家电影节，探索电影制作合作，使之成为整体软实力的支柱。不久前，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在中国取得了巨大成功，在这一背景下，5位著名的电影导演推出金砖五国110分钟汇编短片，突出勇气、希望、忽视、恐惧和未来等主题，利用电影语言将人们联系在一起。如果金砖合作想要达到更高的水平，那么金砖五国的文化合作基础至关重要。在官方层面上，金砖国家在原本治理范围以外的问题上，也显示出其将发挥引领作用的决心。今年6月，天津主办了金砖国家环境部长会议。尽管美国总统宣布退出《巴黎协议》，入会各方重申他们对执行该气候变化协议的坚定承诺。金砖国家领导人于5月在北京举行的会议上，敲定了五国“能力建设信息交流”的合作备忘录草案，并将在9月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上宣布设立一个国际论坛。

目前，金砖五国也面临着诸多挑战。尽管还未对五国间的合作造成不利影响，金砖成员之间规模和地位的差异正在愈发明显。中国显然已经成为一个超级经济大国，作为前超级大国的俄罗斯目前是世界第二大能源出口国。印度比较“年轻”，发展迅速，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和投资。而巴西和南非已陷入国内政治的泥沼，影响了其经济发展，虽然也成为了中国不断扩大的经济覆盖规模的主要受益者,却也影响了本国的制造业。究其根本，“金砖”实质上是由中国主导的 “非西方”（并非“反西方”）新兴经济体集团。他们一起设法影响和塑造全球治理结构，从而防止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的各个层面缺乏话语权。例如，金砖五国已经成功地提高了发展中国家在诸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全球机构中的投票权份额。自成立以来，金砖组织已经建立了新开发银行和金砖国家应急储备安排等平行示范机构。

因此，撇开金砖五国被大肆宣扬的分歧和国内政治上的麻烦，金砖组织作为日益发展的国际体系中的一个关键角色将受到越来越多的持续关注。它在当今国际治理话语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也是全球决策的重要支柱。金砖组织继续被很多人视为二战后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的另一个选择。金砖国家在金融治理之外的利益持续扩大，使人们日益意识到安全与发展之间的有机联系；两者更加包容，为新的事务和成员提供了空间。在西方国家的话语体系中，很少听到对金砖国家在改革过时的全球治理工具上所起到的催化剂作用给予鼓励的声音。相较之下，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对金砖国家作用的评估更为乐观，对金砖模式采取谨慎观望的态度，却同时充满信心。他们希望金砖模式不仅仅改造现有的融资模式，而且引导资金流向发展中经济体亟需资金支持的基础设施等领域。

本文作者斯瓦兰·辛格为印度尼赫鲁大学国际研究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