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地区的共赢契机

每年6月上旬，亚欧大陆最值得期待的外交活动便是上海合作组织（以下简称“上合组织”）峰会。年复一年，上合组织成员国领导人相聚一堂，商讨涉及本地区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和战略利益的话题。

一些学者认为，上合组织和许多区域性组织一样，因为缺乏执行力，未能发挥实际作用。不过，正如地缘政治分析师布拉马·切拉尼所言，在美国总统特朗普治下，美国从多个国际多边机制退出，严重破坏了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给世界蒙上阴影。反观上合组织，团结一体，运作顺畅，成为照亮世界的一丝曙光。

成立于2001年的上合组织脱胎于“上海五国”会晤机制。“上海五国”机制包括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最初是为了在边界地区建立互信。2001年，五国在上海召开峰会，乌兹别克斯坦在此时加入，共同签署了上合组织宣言，该组织进一步机制化。2005年，上合组织在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举行峰会，第一次进行名义上的扩员，吸纳印度、巴基斯坦和伊朗作为观察员国。但上合组织真正的扩员发生在2017年，印度和巴基斯坦成为了该组织的正式成员。扩员后，上合组织成员国的人口占到全世界总人口的一半，GDP约占世界的四分之一，领土约占亚欧大陆面积的60%。虽然上合组织还没有在欧亚地区和世界地缘政治中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但它具备这种潜力。

上合组织成立的初衷是应对该地区面临的“三股势力”，即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成立之后，上合组织的合作范围逐步扩展到经济领域。在俄罗斯举办的上合组织乌法峰会为该组织未来十年的经济合作做出了重要规划。在经济方面，倘若相关措施落实得当，两大方面的合作将会改变上合组织的命运：一是计划中的上合组织自由贸易协定，二是已成形的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

能源合作，大有可为

上合组织成员国拥有出色的能源禀赋：石油储量占全球总量的25%，天然气储量超过全球总量的一半，煤炭储量占全球总量的35%，铀储量超过全球总量的一半。上合地区建有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管道，上合组织成员国同时包括了世界上最大的油气消费国和生产国，丰富的油气资源会为上合地区提供海量的发展红利。当然，实际操作并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

早在2004年，上合组织便萌生了建立一个能源俱乐部的想法。2006年，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起了关于“开展能源对话，推动国家能源战略融合以及创建能源俱乐部”的讨论。这场讨论还涉及建立统一的油气能源市场和通过能源优惠协议推动地区发展等具体问题。在此背景下，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在2007年上合组织峰会上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达成共识。纳扎尔巴耶夫表示，“我们认为有必要建立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直接解决能源领域的问题。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能替我们解决这些能源问题”。

然而，直到2013年这项计划才变成现实。在这错失的十年里，全球油价飞速上涨，达到历史最高点。这十年里，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和共同的能源战略本可以更好地造福该地区。不幸的是，能源俱乐部成形之时世界经济正在走向衰退，全球原油价格陡降。

此外，2013年签署关于上合组织成立能源俱乐部的草案文件时，各国在合作方式上的分歧也导致了能源俱乐部创建进程的延迟。一部分成员国希望优先建立俱乐部机制，而另一部分成员国则着重于能源战略。能源供应国和消费国之间存在的分歧也使成立能源俱乐部的倡议陷入无休无止的讨论之中。这些行为趋向零和博弈，能源俱乐部更加难以发挥实际作用。

要想充分发挥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的潜力，重要的政治决策和对成本的考量都是不可或缺的。正如印度国防与分析研究所西亚中心研究员米纳·辛格·罗易所言，能源供应国必须在能源定价、能源运输关税标准化、统一税基和协调行动等相关问题上达成共识。

从地缘政治看印度

印度是世界第三大能源消费国，仅次于美国和中国。能源产品是印度进口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产品形态多种多样。在印度国内，石油能源问题是个“烫手山芋”。随着印度进入五年一轮的大选时间，这一问题就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炸。

印度对石油等能源的进口高度依赖西亚地区。考虑到该地区局势动荡不安，印度急需扩大其能源进口的来源，以减轻对西亚地区的依赖。而上合组织、俄罗斯和中亚国家恰恰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冷战期间，印度曾与苏联保持紧密联系。苏联解体后，印度和俄罗斯仍然十分亲密。过去，印度和中亚国家之间文化和贸易往来也非常频繁。冷战结束后，印度仍和苏联时期一样，与这些产油国保持良好关系，但因为金融和经济实力的欠缺，未能将其合理利用。2012年，印度曾尝试推行“连接中亚”政策，但这项政策并未在外交领域取得进展。

在此背景下，印度在2017年获得上合组织成员国地位尤为重要。今年在中国举办的上合组织峰会对印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莫迪总理出席峰会之时，正逢印度国内油价上涨，这颗能源市场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尽管一次峰会很难对当下的情形产生显著影响，但只要莫迪总理稍加提及能源问题，就能对国内动荡的能源市场产生深远的稳定作用。中国已经建设了穿越上合地区的多条能源管道，为实现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做好充分准备，重要的抓手之一就是上合组织。反观印度，连接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的TAPI天然气管道项目进展缓慢。印度加入上合组织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推进此项目。由于阿富汗动荡的局势和印巴之间的不融洽，此项目一直进展缓慢。在2018年的上合组织峰会上，印度也将寻求此方面的进展。此外，已经投入使用的国际北南运输走廊以及伊朗恰巴哈尔港将一道为印度提供便利，更好地对接上合地区的能源市场。

正和博弈

目前看来，2013年建立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为讨论能源战略和未来合作做了积极的铺垫。这意味着未来能源合作领域具有增长潜力。能源俱乐部的未来将取决于能源供应国和消费国的合作方式。通过博弈理论（正和博弈）和新自由主义理论，我们可以解释相互存在竞争的国家如何为了共同利益聚在一起，对于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来说，就是指能源供应国和消费国之间的合作。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的未来将依靠相关国家合作框架的发展。目前，国际原油价格持续攀升。印度、中国、蒙古、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能源消费国纷纷担忧其国际收支账户受到冲击。与此同时，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伊朗等能源供应国在经历了四年的煎熬后，希望从油价攀升中获得最大化的利益。在此情形下，无论是能源领域的有限战略合作，还是能源安全交通体系和能源政策联合执行机构的建设，亦或是能源投资计划协调以及能源俱乐部非正式日常协调，都将对解决地区面临的紧迫问题产生长远的积极作用。

2018年在中国举办的上合组织峰会，提供了一个为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注入活力的契机。就此问题而言，组织机制的结构性力量是有益的，对任何一个地区性组织或多边机制来说，成员国必须拥有合作意愿。上合组织能源合作进展缓慢，影响因素是多重的，俄罗斯、中国和印度在能源控制上存在竞争，中亚国家通往欧洲的能源项目存在差异，伊朗还面临被制裁的风险。不过，尽管存在这些阻力，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仍将大大释放地区发展潜力。包括TAPI项目，连通伊朗、巴基斯坦和印度的IPI天然气管道项目，连接俄罗斯、中国和印度的天然气管道项目，连接中亚、伊朗恰巴哈尔港再到印度的计划项目，连接俄罗斯和中国的油气管道等，能源俱乐部都可以发挥推动作用。能源俱乐部也将使上合组织其他机构重现活力，为2020年逐步形成上合组织自由贸易协定提供助力。

作为一个侧重安全合作的区域性组织，上合组织成员国之间仍然存在不小的差异，在诸多领域尚未发挥实质性作用。通过建设能源俱乐部，上合组织可为成员国改进能源发展规划，实现共同战略目标，创造双赢局面。当前，西方国家时常行动迟缓，上合组织却运转顺畅，同东南亚国家联盟、非洲联盟等地区组织一道走上正确的发展道路。在中亚地区的发展格局里，上合组织若能成为开展能源外交的活跃平台，或将成为世界地缘政治版图上的一道亮丽风景。

在此情形下，倘若上合组织成员国能摒弃分歧，协力推动能源俱乐部在中亚地区地缘政治博弈中取得双赢，2018年在中国举办的上合组织峰会将成为一次历史性的会议。

本文作者Suyash Desai 为印度尼赫鲁大学国际政治、国际组织和国际裁军研究中心博士、学者，同时是位于孟买的财金前瞻通讯记者。